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尺牍:作家心灵的窗口

2000-02-03 来源:光明日报 詹福瑞 我有话说

这是第一部以尺牍为研究和描述对象的文学史。尺牍,或曰信札,是一种应用性文体。但是,中国的应用性文体从来就不排斥审美的文学属性。尤其是书信一体,多记事陈情,中国古代纯粹的抒情散文即始于书信,其实用性与审美性结合得相当完美。汉魏六朝的尺牍重在实用,文人多无意把其写为纯粹审美的作品。尽管如此,亦不乏文学史上脍炙人口的名篇:邹阳《狱中上梁王书》滔滔辩丽,司马迁《报任安书》慷慨悲凉,嵇康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词锋峻切,等等,均堪称不朽。至于唐宋以后,在一些文人笔下,尺牍的应用功能明显淡化,审美性能日益加强,有些尺牍刻意写成纯粹的文学作品,树功书中论之甚详。由此可见,尺牍是中国文学史上极为重要的文件,抓住了尺牍,就抓住了中国散文的一个“魂”,对它的研究,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中国散文的发展历程。书中有关书信出版的考辨、尺牍文学沿革中所呈状态的总结、尺牍文学独特魅力的把握,尺牍文学特质的概括,准确而清晰;其中唐代干谒尺牍的分析、明代尺牍独特魅力的把握,新鲜而富有创造性。

中国文学史研究自本世纪初发轫至今已近百年。临界世纪末,重写文学史呼声嚣起,怎样写文学史,亦不乏高言阔论。然而总其途径不外两类:一类尚客观,重描述;一类倡主观,重阐释。描述者,在作家生平和社会背景上多下笔墨;阐释者,则以文本诠释一切。二者互有短长。本书似偏重于文本,这一体式的确立,是否与书信的特点有关?书信如作家心灵的独白,所戴面纱轻而薄,有矫饰,但不多,作家一生的思想历程、一个时期的精神状态,甚或某一天某一时刻细致而微秒的心绪波澜,都在尺牍中有准确的记录。打开尺牍,就打开了一扇作家心灵的窗子。古人的生平事迹,或被时光打扫得干干净净,古人的心,则跳动在他们的书信里。用心灵独白般的文本阐释形式,去诠释作家心灵,演绎相隔千百年曾经起起落落的心灵轨迹,更易复活面貌活生生的作家,勾画出一部作家的心灵迹动史。作者选择了这种以文本阐释为主的撰史体式,显然是选择了一条最佳的叙写途径。

从学院派的眼光来衡量《中国尺牍文学史》,它似非允公允平、中规中矩之作,书中充盈着年轻学者的自由精神。树功此书把自由而富灵性作为衡文、衡人的标准。与此相左,历史上诸多著名作家学者或留下大量尺牍的作家,受到他的冷待;与此相反,合乎自由而富灵气者,哪怕是文学史上的无名小辈,他也毫不吝惜篇幅,如明宋懋澄、清石庞等。与这种铨选一任自由精神相应,书的文笔一改旧的文学史的行文方式,文字灵动,颇富文采,把一部学术著作写成了极富才情的散文随笔,僵硬的学术一下子变得灵动生活起来,读起来真是一种享受。

当然,这样的衡文标准和行文方式,也带来一些问题:主观情绪化的行文和主观色彩极浓的审美观,容易淡化、掩盖理性的审视,甚至造成偏激,从而有失客观。但是,对于私人著述而言,见仁见智,这也是允许的吧。与那些貌似公允,什么都照顾到了,什么都说到了,却如同什么也没说的文学史相比,我宁可读这种虽偏颇但不乏启发的文学史。如今,四平八稳、面目似曾相识的文学史充斥书肆,面对这种状况,我们应该鼓励文学史的私人著述,哪怕它很偏激。龚定庵言人才,希望高者成峰陵,娴者成阡陌,幽者成蹊径,平者成原陆,天胎地息,各尽其面。学术也是如此,一种面孔不仅沉闷、单调,而且不益于学者间的切磋与激发,难以创造出真正的繁荣。

(詹福瑞: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,河北大学党委书记、博士生导师。)

《中国尺牍文学史》赵树功著河北人民出版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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